作者:鄭曉江
摘 要:生命教育是以“生命”為核心的教育,是作為主體的“生命”(教師)以“生命”的豐富性與發(fā)展性為教育內容,對每一個個體之“生命”(學生及全體社會公眾)的教育。所以,對“生命”的理解及闡釋在生命教育健康展開及實效性方面有著重大基礎性的作用。本文認為,人類生命有二維:其一是“實體性生命”(生理生命);其二是“關系性生命”(人文生命)。人之關系性生命的內涵又由相互聯(lián)系著的三個方面組成:一是“血緣性親緣生命”;二是“人際性社會生命”;三是超越性精神生命。本文著重探討人類生命二維四重性之間的區(qū)別與關系,并指出人類生命二維性四重性原理可以運用來解釋及解決現(xiàn)代人之生命困頓問題和尋覓人生意義與價值的問題。
關鍵詞:生命 二維 四重性 生命困頓 意義與價值
生命教育的歷史可以追溯到20世紀60年代的美國,而體制化的生命教育則出現(xiàn)于20世紀70年代末的澳大利亞,中國臺灣地區(qū)納入國民教育系統(tǒng)的生命教育是從1997年開始,而中國大陸由省市教育行政主管部門牽頭(如上海、遼寧、湖南等)的生命教育約從2004年始,至于云南省提出并實施的“三生教育”則是從2008年8月份啟動的。從總體來看,中國生命教育的發(fā)展極不平衡,在許多重大問題上的認識也不統(tǒng)一,而各省市自治區(qū)在推廣實施方面更是參差不齊。2009年5月12日,是中國四川汶川特大地震一周年紀念日。在這次地震中,遇難人數(shù)接近8.7萬(68712名同胞遇難,17921名同胞失蹤 );經(jīng)濟損失也達到8451.4億元,尤其令人痛心疾首的是,在這次地震災難中,遇難和失蹤的學生共計5335名[1],如花一般的生命,在還沒有完全開放之際,便已然凋謝。這次大災難不是中國歷史上生命損失最多的自然災害,但因為資訊的公開,全民參與的大救援,絕對是中國人淚水流得最多的災難。如此重大的生命損失,震醒了國人,生命教育從來沒有象現(xiàn)在這樣受到教育界與社會的廣泛重視和大力推行。一般而言,生命教育當然是以“生命”為核心的教育,是作為主體的“生命”(教師)以“生命”的豐富性和發(fā)展性為教育內容,對每一個個體之“生命”(學生及全體社會公眾)的教育?梢,對“生命”的理解及闡釋在生命教育健康展開及實效性方面有著重大基礎性的作用,不可不認真地研究與深刻地理解,并運用于生命教育的實踐之中。
一、實體性生命與關系性生命
人類生命可分為二維來理解和掌握,其第一維,當然是“實體性生命”,或稱“自然性生理生命”。一般都認為,生命是生物體、有機體存在的一種方式。《現(xiàn)代漢語詞典》中指出:“生命:生物體所具有的活動能力,生命是蛋白質存在的一種形式。”[2]而《辭!分械慕忉寗t更為詳細一些:“生命:由高分子的核酸蛋白體和其他物質組成的生物體所具有的特有現(xiàn)象。能利用外界的物質形成自己的身體繁殖后代,按照遺傳的特點生長、發(fā)育、運動,在環(huán)境變化時常表現(xiàn)出適應環(huán)境的能力。”[3]這二種對生命的解釋應該具有權威性,也是正確的。高清海先生較早地從哲學的觀念區(qū)分了人類的生命與一般生命的本質不同,提出了“人有雙重生命而非單一生命”的觀點。他指出:“人除了與動物相同的生命以外,還有著與動
作者簡介:鄭曉江(1957—),男,江西省萬載縣人,教授,江西師范大學道德與人生研究所所長,中國哲學史學會理事,中華炎黃文化研究會理事,中國實學研究會理事,武漢大學傳統(tǒng)文化研究中心兼職研究員,主要研究中國哲學與中國文化,尤擅生死哲學與生命教育的研究。
物不同的生命。我們應當從兩重性的觀點去理解人的‘本性’,也必須以同樣的觀點去理解人的‘生命’,即把人看作有雙重生命的存在:他既有被給予的自然生命,又有著自我創(chuàng)生的自為生命。我們可以稱前者為‘種生命’,稱后者為‘類生命’。種生命與類生命的分別,可以從我們平常所熟悉的個體生命與社會生命、物質生命與精神生命、自然生命與文化生命、自在生命與價值生命、本能生命與智慧生命等等的區(qū)別中去理解,因為它們大體上是相當或相互對應的。”[4]可見,如果從哲學的角度來看生命,應該從實體性來定義自然性生理生命,也就是說,生命體是一類存在著的物質性實體,與其他物質性實體不同之處在于:其是蛋白質存在的方式,可以吸收、消化、排泄外界的物質,適應外在的環(huán)境,并能夠按一定的節(jié)奏和規(guī)律生長、發(fā)育、繁殖及最后死亡。當然,這種理解是對所有的生物體生命的理解,具體到“人”而言,作為實體性的自然生命的人,表現(xiàn)為生理性的生命存在,經(jīng)歷數(shù)百萬年的進化,有了對自然界變化的適應性,可以有選擇地取之自然物以為己用。我們在理解“實體性生命”這個概念的時候,應該看到人類生命與其他生物生命具有一定的同質性,這是人的生命的物質基礎;但也必須看到,人的實體性生命的成長已加入了大量的人為之“為”;而且,隨著人類文化與文明的發(fā)展,科學技術及制度的提升,人之實體性生命越來越不完全是自然的了,比如醫(yī)學上的器官移植技術日趨完善,有許多人植入了越來越多的“機械器官”及“芯片”;又比如整容術大規(guī)模的運用,越來越多的人在容貌上也“人化”了,這樣,人之實體性生理生命也逐漸“文化”了,亦即“人化”了。
所以,在生命教育中,首先要講清楚人的實體性生命的問題,這就不能僅僅講到人之生命的自然性為止,必須談到人之自然性生命與其他動植物生命的不同,也是包含著“人化”的,這是我們在理解及講解人類實體性生命時要特別加以注意的。
人類生命的第二維,可以稱之為“關系性生命”,或“人文生命”。指其為“關系性生命”,是說人類生命在實體性層面,表現(xiàn)為一個一個的個體,主要由自然大化的演變而生,也依靠自然之物而孕育、成長,直至死亡;而人類生命在關系性層面,則指任何人的生命都在也只能在社會文化與文明中造就、存在與發(fā)展,與親人、他人和社會性精神產(chǎn)品密不可分,形成緊密的聯(lián)系,實無法割裂開來而單獨生存與發(fā)展。所以,人類“關系性生命”可以從“人文生命”的角度來認識,以與生命的實體性層面(生理生命)相區(qū)別與對應。
進一步言之,人之關系性生命的內涵有相互聯(lián)系著的三個方面組成:一是“血緣性親緣生命”。任何一個人都不是憑空誕生,一定是父精母血孕育而就,人由此傳承了父母的血脈,同時也要繁衍子孫后代。這就使人之生命與前輩建構了關系,也與后輩密不可分。關鍵在于,人在獲得生理性血緣生命的同時,也就傳承了親緣性,而父母遺傳的“親緣”不是純生理與自然的,是千百年來人類文化與文明凝聚而成的。換句話說,“血緣親緣生命”已是“屬人”的生命層面,其來自于父母,傳之于子女,具有血緣的、歷史的和縱向的聯(lián)系性;也是一個人最先最直接的社會聯(lián)系的體現(xiàn),其縱向地、歷史地把一個人與他人聯(lián)系在一起,它是一種“人自身的生命生產(chǎn)”,是人的自然屬性被社會化的第一個體現(xiàn)。所以,人類在實體生命的層面也與動物的生命有了截然不同,因為其血緣中就包含有親緣性在內。人類這種血脈相承的血緣關系鑄就了人之生命在生物復制與社會復制二方面的延續(xù)性。所以,具體的個人即使死去,子孫后代也延續(xù)了他的生命,從這個意義上說,人之血緣親緣生命以基因的方式得以“不朽”。二是“人際性社會生命”。是人都只能生活在社會之中,必與社會其他的人和組織結成復雜的關系,其生命必然打上社會的烙印,離開了與社會和他人的關系,單獨的個體之人是一天都活不下去的。而且,這種人與他人、社會組織的關系可以延續(xù)到其生理生命終結之后,也就是說,一個人雖然離開了世界,但如果有很多活著的人想著他,提到他,則其人際性社會生命還存在著。用詩人臧克家的話來說就是:“有的人活著,他已經(jīng)死了;有的人死了,他還活著。”為何有的人“活著”,卻已“死了”呢? 因為“他”為非作歹,斷絕了人際的社會關系,這種關系性生命已沒有了,所以“活著”卻無異于“死了”;那么,為何有的人“死”了,又還“活著”呢?因為其建構了緊密的人際與社會關系,其實體性生命雖然已結束,而活著的許多人還記得“他”、念著“他”、想著“他”,如此,其人際社會的生命就還存在,即便其“死了”也還是“活著”。三是超越性精神生命。人類與動物區(qū)別最大的地方也許就在有超越性精神生命了,包括人之精神、意識、思維、心理,等等。人之精神生命最大的特征即在其“超越性”,人在思想中既可上溯無窮之前,亦可思維億兆年之后;既能思考實體性物質,也可以創(chuàng)造出自然所沒有的無窮無盡的精神世界。所以,人們如果在生前能夠創(chuàng)造出豐富的精神產(chǎn)品,在其逝后仍然讓無數(shù)人受益,造福社會,推動歷史的發(fā)展,那么,其生命以精神創(chuàng)造出的永恒價值體的方式永遠延續(xù)著。
一般而言,人類實體性生命(生理生命)與關系性生命(人文生命)是相互融為一體、密不可分的:前者是后者產(chǎn)生的基礎,后者是前者在家庭與社會中的孕育與發(fā)展;無實體性生命(生理生命)焉有所謂關系性生命(人文生命)?但若無關系性生命(人文生命),則人之生命也不成其為“人的生命”。但是,在現(xiàn)代人之現(xiàn)實人生展開過程之中,尤其是青少年的生命歷程中,由于種種不同的原因,人們往往意識不到“人類生命的二維性”,常常只是執(zhí)持個人的實體生命、生理生命之一端,忘記了自我生命的立體性和豐富的內涵,于是便產(chǎn)生了許許多多生活中的盲然、生命的困頓和人生的無奈,以至陷入了網(wǎng)癮、斗毆、吸毒、自殘、自殺、兇殺等等對生命極不負責、極不尊重的行為之中,斷絕了自我寶貴的生命,從而喪失了一切。這就需要我們進一步探討,如何通過生命教育的途徑來讓公眾、尤其是青少年深刻地體認人類生命的二維性原理,并運用于解決現(xiàn)代人諸多的生活、生命與人生的問題。
二、“二維四重生命”與生命困頓
人類生命二維性原理可以解釋許多重大的人生問題,并引伸出解決生命困頓問題的方法與途徑。
第一、關于自殺問題。自殺現(xiàn)象在現(xiàn)代社會已經(jīng)演變成越來越嚴重的問題,甚至讓人們有點束手無策。一個人采取主動的方式結束自我的生命,是需要相當大的決心與毅力的,因為,一般而言,死亡帶給人類的是最大的恐懼與痛苦;主動選擇死亡者,既然已對其不恐懼與不痛苦了,甚至迫切地投入其懷抱,覺得是一種最大的解脫,這其中的復雜原因與心理精神的變化是很難被活著者所能覺察與體會的。所以,盡管已有越來越多的社會性的心理干預機構的設立,也有越來越多的心理咨詢師、心理醫(yī)師夜以繼日地工作,仍然難以扼制現(xiàn)代社會自殺率上升的勢頭?梢,僅僅是心理學的、精神醫(yī)學的咨詢及治療之方法是遠遠不夠的,應該深入現(xiàn)代人之人性、生活觀、生命觀與人生觀去考察選擇自殺者的深層次的原因,并獲得解救之方。
近代以后,尤其是現(xiàn)代社會,人類對自身生命的認識與教育存在著一種“化約性的思維”,首先把人的生命化約為一般生物性生命,再化約為碳水化合物,最后化約為“基因”,并證明人們的體魄、性格、疾病、能力等等,早在生命孕育期間在承受父母基因的同時就已經(jīng)潛在地決定了,人從生理、心理到精神的發(fā)展都可以在先天的基因內找到源頭。這樣一種科學主義的生命觀讓人們、尤其是青少年養(yǎng)成了化約性的生命觀,即從物質(有機物)、生理、身體,也就是實體生命的角度來認識人類生命的整體;而且,現(xiàn)代性生活方式又無不無限放大著人們的感覺、欲望的重要性,逐步養(yǎng)成了許多人從生活感覺的方面認識自我的生命。于是,“跟著感覺走”、“只要我高興有什么不可以”的人生觀便大為流行起來。由于此,許多青少年“殺”自己毫不遲延,“殺”別人也毫不猶豫,因為,這不過就是放棄了一堆“碳水化合物”而已,不就是減少了一些“基因”罷了。自殺者把“生活中不可承受之重”轉變成為“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內在的邏輯是:實體生命產(chǎn)生的感覺不好,于是,整體生命也沒有了存在下去的必要了。他們沒有意識到人之實體生命產(chǎn)生的生理需要、感覺需要之上還有“關系性生命”的存在。在這個層面,人們所獲得的血緣性親緣生命、人際性社會生命和超越性精神生命是“無價”的,每一個人都由這“關系性生命”與親人、他人形成了一個“生命之場”,一個人有權利改變自我日常的生活,但卻沒有放棄生命的權利。恰恰是在這一點,許多青少年的認識出現(xiàn)了大問題。就筆者掌握的材料,一般文化層次較高的自殺者,都持有一個似乎十分合理的理論根據(jù),那就是:生命是我的,所以,選擇自殺是我個人的權力,別人不應該干涉。
試舉二例以明之:2008年11月14日晚上9點30分,某名牌大學美術學院大三女生王某某跳樓自殺。[5]她在一篇不長的《死亡日記》中寫道:“死亡,這個對我一點也不陌生的字眼。曾有那么一陣子它離我如此之近。只差一步之遙。也許就是那一點點對生命的憐憫。讓我現(xiàn)在還可以看到這個世界。并依舊堅強的活著。所以備感珍惜幸運。卻不對命運有半點妥切(協(xié))。死亡,是一個人自己的事情。一個人不能決定自己如何出生,但可以掌握自己怎樣終結。”可見她堅決認為,選擇死亡是個人的權力。人不能選擇“生”,因為人孕育于母腹與出生時完全不懂事,對生命不能自覺,任何父母都沒有征求“我”的意見,便生下了“我”,所以,人之“生”是純被動的;但人長大之后,有了自我意識,也能夠達到對生命自覺的程度,此時,“我”可以選擇如何“生”,當然也有權力選擇“死”,這是任何人都不得干涉的事情。另一位聽過筆者演講的同學寫了一封匿名的電子郵件,內說:“鄭老師,今天您講到一個觀點:人沒有決定死亡的權利。我不太同意,也很困惑。所以就這個問題會后一直和同學討論了很久,大家各抒己見,觀點各異。……我認為,我們是否更應該尊重生命本身呢,一個人雖然是社會人,但他更重要的難道不是生命本身嗎?而且這也似乎是當前越來越注重的方面。我們應該有決定死亡的權利。”這封信透露出一個關鍵問題,就是隨著市場經(jīng)濟的方式滲透了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人們的自主性和權力意識越來越強。市場經(jīng)濟的基礎是所謂“法人”,人們可以根據(jù)自我的判斷,做出各種不同的選擇,一方面負完全的經(jīng)濟與社會的責任,同時也依法享受賺取的所有物質財富。市場經(jīng)濟先天地傾向于這樣一種狀態(tài):一個人越有權利——選擇做什么或不做什么的自主性——便越能夠主動積極地行動,越能發(fā)揮自我的全部潛能,如此形成的社會合力,便使物質財富像地下涌出的泉水一般迅猛地增加,市場經(jīng)濟在創(chuàng)造財富方面的“魔力”就這樣充分地顯示出來了。而人的這種自主的權利意識當然不會僅僅局限在經(jīng)濟的領域,更體現(xiàn)在政治與社會的各個方面,自然也會漫延在人們對生命的理解之中,也就是說,人們自然會在生命存有的方面也執(zhí)著于“自我權力”觀。在前一位自殺的女生看來,自己完全有權力選擇放棄生命;而在這位男大學生看來,人雖然是社會的,但生命還是個我的,生命應該重于社會,所以,“我們應該有決定死亡的權力”。可以說,成千上萬名青少年在突遭重大的人生挫折與困境后,稟執(zhí)著“我有選擇死亡權力”的觀念走上了慘烈的自殺之途,造成了社會上無數(shù)“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的慘劇。
因此,在生命教育的過程中應該讓所有的人,尤其是青少年從上述的生命二維性原理來明白一個道理:我們每一個人都有生命,“生命”雖然是“我”的,卻也不完全是“我”的,放棄自我的生命并不是個人的權力,一個人沒有任何理由可以采取自殺的手段結束自我的生命。
首先,我們從生命的第一維“實體性生命”來看。任何一個現(xiàn)實中的人之“實體性生命”(生理生命)都是源于父精母血,如何能認為自我有放棄“實體性生命”的權力呢?《孝經(jīng)》中說:“子曰:‘夫孝德之本也,教之所由生也。復坐,吾語汝: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不可毀傷,孝之始也。’”[6]《禮記》中也講道:子夏老年喪子,傷心得哭瞎了眼睛。為此,曾子嚴厲地責備子夏:“喪爾子喪爾明,爾罪三也。”[7]這是說子夏毀傷了自己的眼睛就是對不起父母,犯了不孝的大罪,雖然是因為哀痛自己兒子的死亡也不行!抖Y記》中則說:樂正子春下臺階的時候不小心扭傷了腳,便幾個月不出門,總是一副憂愁的神情。他的學生問道:先生您的腳傷已經(jīng)好了,還憂愁什么呢?樂正子春回答說:“善如爾之問也,善如爾之問也!吾聞諸曾子,曾子聞諸夫子曰:‘天之所生,地之所養(yǎng),無人為大。父母全而生之,子全而歸之,可謂孝矣;不虧其體,不辱其身,可謂全矣。’”[8]這兩個故事就是從人們盡孝道的角度講述個人實體生命的可貴,說明了一個深層的道理是:人的實體生命(生理生命)也不完全是自我的,與父母家人聯(lián)系在一起密不可分;身體發(fā)膚的受損都會引發(fā)父母的擔心,何況自殺將導致自我整個實體生命的喪失?這更是對父母之大不孝。
其次,從人之生命的第二維“關系性生命”來看。人的生命本就是一種關系性的存在,人既從血緣親緣生命與親人保持著密不可分的關系,也從人際社會生命與他人和社會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更在超越性精神生命方面與整個人類之文明與文化不可分割。如此個人便沒有放棄自己生命的權利,也就是說,沒有自殺的權利。
所以,生命教育的關鍵在于讓受教育者認識到人類生命與動物生命完全不同,其有二維性。每一個人都要從實體生命的層面上意識到,人之生理生命表現(xiàn)為血緣親緣生命,在此基礎上,又產(chǎn)生了人際性社會生命,并在自我成長中,逐漸地孕育出人之超越性的精神生命,而這些關系性生命與實體性生命一道,讓人們在生命的層面與他人和社會構建了復雜的關系,“生命”于是既是“本我”的,又是“超我”的;“生命”是個人的,又是親人與社會的,是無法也不能去自我“了斷”的。因此,自殺者走向毀滅生命之路,重要的原因之一在于對人之生命的獨特性和豐富性體認不夠,加強這方面的教育,應該說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抑制自殺率升高的趨勢。有一位聽過筆者演講的同學這樣寫道:“既然有幸來到人世間就應該好好珍惜生命,好好享受生命賜予我們的盛宴,踏踏實實地過好每一天,為什么要用愚昧的方式讓生命完結呢?生命沒有了,所有的一切都沒有了,留下來的是什么呢?除了摯愛的人的憤怒和悲傷什么也不會有了。”人之關系性生命的存在,讓自殺者即便死了,也不可能完結所有的生命:父母親人痛徹骨髓之悲傷;造成他人與社會無窮的難題,等等,這些實際情況是應該讓那些稟執(zhí)著“生命是我的,我有權力放棄”者警醒。
第二、人生的意義與價值何處尋覓的問題。人生在世,究竟意義何在?活著的價值又在那里?這是自有人類以來便困擾著無數(shù)人的問題。時至今日,這個問題不但沒能解決,反而猶如難以治愈的惡性傳染病一般讓越來越多的人陷入到人生意義與價值難覓的危機之中。人之所以為人,最重要的本質之一是:人是一種知道價值、了解價值的大小,并追求價值最大化的動物。因為價值與意義賦予了人生活的動力、生存的目標。一個人只要有所希望,他的人生就會正常地延續(xù);而當一個人完全沒有了人生的任何目的與追求,其生命無論存在與否,其生活可以說都已經(jīng)停止了,人生也就有中斷的危險。其實許多自殺者往往就是受到重大的人生挫折之后,幻滅了人生的意義與價值感而走向了自我毀滅之路的。當然更多的人,則是在尋覓不到人生意義與價值的情況下,萬念皆灰,郁悶、無聊、得過且過、“跟著感覺走”、無可無不可,等等,生存與生活的品質非常之低。還有一類人知識水平低,只是渾渾噩噩地過日子,無所謂人生的意義與價值。更有一種人是因為每每思及死亡的存在及不可避免性而導致了人生的幻滅感,并引發(fā)人生意義與價值的危機。筆者一位學生這樣說:“有我之前,億萬斯年,未曾有我;無我之后,億萬斯年,不再有我。一想到此,便感到人生真的沒有什么意思。”這段話說的是:既然一切從無中來,又都將歸入塵土,這短暫得可以忽略不計的人的一生,難道還會有、還能有什么意義與價值嗎?這是一種在死亡必至性導致的虛無感的基礎上產(chǎn)生的人生無意義的體認。
要徹底解決上述四種不同類型的人生無意義與價值感,當然是非常困難與復雜的,實際上也是不可能完全做到的。但在生命教育中,如果能讓人們理解并運用生命二維性原理,則具有相當?shù)挠行浴J紫,現(xiàn)代人、尤其是青少年在生命觀上存在著一種“只及一點,不及其余的減化性思維”,也就是說以人類二維四重性生命中的某一層面的存在遮蔽其他的層面,只重生命某一方面的發(fā)展,不知生命是一種豐富的發(fā)展整體;由此,特別在意生命某一層面的感覺,一當受挫,頓時覺得生命的整個天地都塌陷了。比如,一些人對生命的理解狹隘化,或僅僅視生命為實體性生理生命,于是沉溺在生活感官享樂之中,一旦滿足不了,則認整個生命無價值,人生自然也無意義了。于是,萬念皆灰,郁悶無聊,得過且過、活得很累,等等感覺彌漫在自我整個人生世界中。也有些人對人際社會生命特別關注,當其在家庭關系、人際關系(包括戀愛關系等)中受挫,或在社會上屢屢碰壁之后,頓覺生命無價值、人生無意義。還有些人對精神生命特別看重,把自我的精神產(chǎn)品(如文學、影視作品等)、地位、名譽視為比生命存在更重要,所以,一旦在這些追求的過程中受挫,則也會覺得生命無價值,人生無意義。種種情況都說明,如果人們不能理解生命是一種多重性的存在,是一種立體性的發(fā)展,就會產(chǎn)生以某一種生命狀態(tài)的不如己意便否認整個人生的意義與價值的錯誤看法,嚴重者會導致自殺現(xiàn)象的產(chǎn)生。其實,生命是多面的豐富體,某一方面的低潮并不足以說明整體有問題。在這種情況下,人們或許可以從生命的另一維去發(fā)展,以獲得其他方面的成功與幸福;或者以生命的綜合性實力來彌補某一方面的不足,等等。
有一位選修了《生命教育與生死哲學》課的某大學生命科學院大三學生楊某,寫下了這樣的聽課體會:
初上《生命教育與生死哲學課》我就喜歡上了,我想通過它能對生命的意義作進一步的了解。每次上課都認真聽,用心領會,真的感悟頗深……人活在世上就是擁有生命去生活。生活像一粒粒芝麻,生命恰似一個香脆的大餅;芝麻附在大餅上,讓餅更加香味十足。所以,不要讓生活中的一些不如意來影響生命的存在,不要破壞這一關系的平衡……。面對感情受挫而自殺的人就是把愛情視為了人生的全部,當愛情失去后,人生也就沒有了意義,生命也就被剝奪了存在權。其實,這是一種狹隘的想法,愛情只是人生的一朵美麗的花而已,愛情之花謝了,還會再開,而且人生之樹上還會開事業(yè)之花、親情之花、友情之花。不要因為一朵花謝了,就剝奪整株花的生存權。
總之,我們絕對不能以生命某一方面的問題遮蔽生命的全體,要善于發(fā)現(xiàn)、光大生命各個方面的潛力,使生命整體的存在陽光、健康、充滿活動、展現(xiàn)精彩,并以此來消解生命無價值、人生無意義的體認。
其次,生命二重性原理還告訴我們:人之生命不僅僅是它的物質性形態(tài)(實體生命),還在關系性形態(tài)(人文生命),所以,人死亡后離開世界,實體性生命歸于“無”,但并不是一切都結束了,人的血緣性親緣生命、人際性社會生命、超越性精神生命仍然會存在下去、體現(xiàn)出來。由此,我們便可以在死亡面前尋獲人生意義之所在:既然我們的生命不僅存在于現(xiàn)在,還可以存在于未來,那么我們就應該也必須好好地把握生活,珍惜生命,創(chuàng)造價值,讓人生精彩絕倫,以使我們的關系性生命在實體性生命終結之后,還能得到更好地、永遠地延續(xù)。這便是關于人在死亡導致的虛無性面前尋找生命意義何在的答案,這也是我們需要人生奮斗的根本理由之一。
具體而言,由“生命二維性原理”來確立人生的意義與價值可以表現(xiàn)在三個層面上:人們在世俗生活(實體性生命的生存與發(fā)展)中要求得幸福與快樂,避免困境與痛苦;在社會層面上(關系性生命的存在與發(fā)展)則是培育自我的能力與素質,獲得他人的尊重與社會的成功;在精神的層面,則是超越生死的限囿,獲得永生與不朽。進一步而言,人不可能不死,生命又是如此短暫,面對死亡,人們可能會走向悲觀、走向消沉、走向縱情聲色。但是,我們一方面要知曉:死是人類終極的不可逾越的存在本質,其存在正好彰顯出人生奮斗的重要性,珍惜生命的必要性,善用此生的緊迫性。另一方面,如果我們真正理解了“生命二維性”的原理,就可以獲得超越死亡的途徑與方法,意識到超越死亡并非是“肉身不死”,而是人們從社會及人倫關系上,以及精神創(chuàng)造中獲得永恒,以實現(xiàn)逝而不朽之目的。比如:人類子孫后代的延續(xù)就是血緣親緣生命的永恒;人們生前積善行德,逝后讓許多人記得你、懷念你,那么,其人際社會生命得以永存。還有許多人生前創(chuàng)造了一些永恒性的精神產(chǎn)品,如音樂、繪畫、文學的創(chuàng)作,如自然科學、社會科學和人文科學等的發(fā)明創(chuàng)造,如道德人格榜樣的矗立,如世間豐功偉業(yè)的創(chuàng)建,等等,那么,雖然其實體性生命已完結(死亡),可因其“立德、立功、立言”了,則其精神生命就永存于世了。也就是說,人們可以在實體性生命(生理生命)中止之后,其關系性生命(人文生命)還在延續(xù),這也即是人對死亡的超越。可見,人逝后永存于世的只可能是關系性的人文生命,這凸顯了人類之人文生命既是意義與價值的創(chuàng)造者,也是主要的承載體,因此,人們只能經(jīng)由自我生命的人文本質才可尋獲人生的意義與價值所在。
三、簡短的結論
綜上所述,生命教育最重要的任務之一,就是改變現(xiàn)代人在生命觀上的狹隘性,由只意識到實體性生命和生理感覺深入地去體驗及重視自我之“關系性生命”,由此來建構正確的立體性的生命觀,并在此基礎上去解決種種生命的困頓,特別是摒棄對生命的不尊重與不珍惜的態(tài)度。同時,我們也要從人之生命二維性原理去尋找到人生的意義和價值,那就是:好好地活,努力地活,盡自己擁有的實體性生命(自然之生理生命)與關系性生命(血緣親緣性生命、人際社會性生命和超越性精神生命)二個幅度四個層面立體并深入展開地活,一句話:在我們的一生中,要尊重生命、珍惜生命、開拓生命,獲得成功、幸?鞓,并在面對人生終點時,能夠實現(xiàn)生命的永恒與不朽。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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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高清海著:《高清海哲學文存》[M],第一卷.長春:吉林人民出版社,1997,5
[5] http://bbs.laohekou.org/archiver/?tid-26724.html
[6] 唐滿先等編著.十三經(jīng)直解[M],第四卷《孝經(jīng)直解•開宗明義章第一.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1996,164
[7] 唐滿先等編著.十三經(jīng)直解[M],第二卷下,禮記直解•檀弓上第三.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1996,101
[8] 劉方元等編著.十三經(jīng)直解[M],第二卷下,禮記直解•祭義第二十四.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1996,621
作者簡介:鄭曉江,1957年6月生,江西省萬載縣人,江西師范大學道德與人生研究所所長、哲學系教授,中國哲學史學會理事,中華炎黃文化研究會理事,中國實學研究會理事,武漢大學傳統(tǒng)文化研究中心兼職研究員,主要研究中國哲學與中國文化,尤擅生死哲學與生命教育的研究。(通訊地址:南昌江西師范大學青山湖校區(qū)江右中心 330027電話:0791-8507545 ;13979117006;電郵:iangzh@163.net)
A study on the bidimensionality and quadruplicity of human life
——centering the problem of suicide and the meaning of life
Zheng Xiaojiang
Abstract:Life education is an education cored as “life”,is an education that teacher as subject of life educate students and the public as a life of individual regarding the abundance and development of life as its content. Therefore, the understanding and explaining of “life” play a great role in launching life education and its actual effect. This paper considers that human life has its two-dimension characters such as substance life (physiological life) and relational life (cultural life). This paper emphasizes exploring the difference and relation of the two and pointing out that the principle of two dimension characters of life can be used to explain and solve the problem of life dilemma and the problem of life meaning and value.
Key words: life, two dimension characters, life dilemma, meaning and value.











